朝辞白帝彩云间全诗
早发白帝城(朗诵:皮皮) 来自甬上读诗 –> 00:00 00:29 后退15秒 倍速 快进15秒
早发白帝城
李白
朝辞白帝彩云间,
千里江陵一日还。
两岸猿声啼不住,
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李白《早发白帝城》跟他的《静夜思》、孟浩然《春晓》一般,几乎人人能诵。这首诗的写作背景,现在一般认为是他被定性为永王叛乱集团分子而被流放夜郎,行至白帝城时,肃宗大赦天下,李白重获自由之身,立即乘舟折返。因此这首诗充分表达了李白那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心情。确实我们看李白诗,几乎找不出比这首诗更加愉悦畅快的了。李白被流放时,已经接近六十岁高龄,按照正常的发展逻辑,病死在夜郎几乎已经注定。王阳明贬谪龙场才三十出头,已经感觉离死神不远,何况这时的李白呢。而且李白流放是背着叛国的罪名,这对一个无比热爱大唐江山的士族精英来说是沉重的心理包袱,这样的罪名还难以辩伸,足以将一般人压垮。精神与身体受到双重摧残,对前景也已深为绝望,流放途中李白心情之抑郁,可想而知。李白乘船从武昌到奉节,逆流而上,舟行迟缓,走了百六十天,可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。白帝城位于瞿塘峡口,是长江上游一个制高点,杜甫诗说“白帝高为三峡镇”、“白帝城高急暮砧”。在这里,李白的命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,彻底从心情的低谷走了出来,行程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,获释之后,立即决定原途折返。
这首诗写的无比轻松愉快。顺流而下,舟行飞快,千里路程,一日可到,这是心情毫无阻滞的一种反映。用一“轻舟”两字,更将心情透露了出来。“万重山”本是阻碍之物,但对江中小舟而言,丝毫没有造成障碍,反而给人增加了一种突出重围的畅快感。这是一个反衬。猿鸣声又是一重反衬。三峡古渔歌说“巴东三峡巫峡长,猿鸣三声泪沾裳!”猿鸣本是催发悲伤情绪的,在李白这里却成了一路送行的放歌声,这是以悲衬喜手法的高明运用。而猿鸣声之所以能始终回响,除了猿猴本多之外,也是舟行太快的缘故,前一只猿鸣声音尚未远去,另一只猿猴已经踵武而来。这首诗被称为三峡第一快诗,确不为过。
《早发白帝城》入选小学语文教材,一般教师在解读这首诗的时候,都对李白一日之间从白帝城到达江陵深信不疑,即使认为使用了夸张手法,也都相信李白是到达了江陵,全诗是对这一旅程的叙述。在我看来,这里大有值得推敲之处。从长江顺流而下,自然比逆流而上要加快很多,但是要日行千里,还是不可能。古时长江中间颇多礁石险滩,舟行凶险,很多路段是无法快速通过的。如民歌所言:“滟滪大如马,瞿塘不可下;滟滪大如猴,瞿塘不可游。”另外,江陵这一地方对李白而言,并没有特别的意义,他与家人生活的轨迹,主要是宣城、金陵这些地方,按常理而言,要折返的目的地,一般也应是这两处所在。事实上李白顺长江而下,也是到了江夏,才在旧友处盘桓了一段时间,不久就回到了宣城、金陵。要特意提及白帝城到江陵,殊难理解。很多人解释这首诗时称李白要回到江陵与家人团聚,显然是大谬。
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里有《江水》,是古代山水散文的巅峰之作,现在通常冠名以《三峡》。其文是这样的:
自三峡七百里中,两岸连山,略无阙处,重岩叠嶂,隐天蔽日,自非亭午夜分,不见曦月。至于夏水襄陵,沿溯阻绝,或王命急宣,有时朝发白帝,暮到江陵,其间千二百里,虽乘奔御风,不以疾也。春冬之时,则素湍绿潭,回清倒影,绝巘多生怪柏,悬泉瀑布,飞漱其间,清荣峻茂,良多趣味。每至晴初霜旦,林寒涧肃,常有高猿长啸,属引凄异,空谷传响,哀啭久绝。故渔者歌曰:“巴东三峡巫峡长,猿鸣三声泪沾裳!”
郦道元作《水经注》时,正直南北分立,他是不可能亲身来到三峡之地考察体验的。《江水》篇主要是引用了袁山松《宜都山川记》、庾仲雍《江纪》、盛弘之《荆州记》等的记载。如盛弘之记载:“峡长七百里,两岸连山,略无绝处,重岩叠嶂,隐天蔽日。常有高猿长啸,属引清远。渔者歌曰:‘巴东三峡巫峡长,猿鸣三声泪沾裳。’”郦道元基本沿袭,稍加修饰。而像“或王命急宣,有时朝发白帝,暮到江陵,其间千二百里,虽乘奔御风,不以疾也”这样的叙述,就是郦道元凭自己的想象加上去了。盛弘之的记载,已经比较偏向艺术描写,并非完全写实,到了郦道元这里,更加天马行空。《水经注》这段文字,美则美矣,但要是当作科学读物来研究,就要谬以千里了。
回头来看李白的这首《早发白帝城》,显而易见是深受郦道元《水经注》启发的,甚至可以说是将散文改写为诗歌的一种尝试。从白帝城到江陵千里路途一日可至,正是发源于此。我们可以大胆推定,《早发白帝城》这首诗,根本就是李白在白帝城临出发时所作,全诗内容,除了“朝辞白帝彩云间”一句写实以外,都是根据《水经注》合理想象出来的,不过也确实是他当时无比舒心的心情的真实反映。等李白走完了全程,经过各种艰难险阻,怕就做不出这样流畅明快的诗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