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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家专栏】李汉君|??友谊的功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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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|作|心|得chuangzuoxinde李汉君
友谊的功用

说起这个话题,缘于散文家周涛。他有一篇《谈友谊》的文章,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所出《周涛散文》一书中。此文的核心观点是说,友谊“是每个人的生存利益的需要,所不同的是,不同的人所看重的利益不一样……除了利益,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如此有力地迅速扭转人们海誓山盟的感情。”读罢此文,不免让人陷入了思考:朋友间,只应有纯粹的情感,还是可将利益间杂其中呢?如果从“万物皆可用”的角度去衡量,那么,“友谊”的功用何在呢?若从哲学的层面来思考,“友谊”的本质是什么呢……无可否认,在人类社会中,“友谊”具有普遍性,它几乎无处不在。享受友谊的人说: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伦送我情”。而友谊的消费者则振臂高呼:你我同志加兄弟,友谊牢不可破,万古长青!而那些被“友谊”伤害的人,例如亚里士多德,却恨恨地说:“我的朋友们啊!世界上根本没有朋友!”——各取所需,甚至南辕北辙,他们究竟谁说得对呢?站在哲学的角度去看,友谊因情境而生,自会因情境而亡。人走茶凉,时过境迁,是为自然而然的事。人群之中,如果从未出现过友谊,那反倒是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了。人的一生,几无例外,都曾结交过朋友。尤其是青少年时期,友谊,更成为他们青葱时代的“催熟剂”。正因如此,古往今来,世间流传的有关友谊的故事便不曾间断过。汉光武帝诏旧友严子陵入朝,与其同榻而卧,丝毫也不介意熟睡中的严子陵把大腿扔到自己的肚皮上;开国皇帝朱元璋,登基之后,曾致信昔日的朋友,誓言旦旦地说:“朱元璋做了皇帝,朱元璋还是朱元璋……”即便是那些上不肯“垂眉折腰事权贵”,下不肯“清水变鸡汤”,甚至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或清流们,也无不将友谊视为人生之必需,因而才有了诗酒啸歌的竹林七贤,书画酬酢的扬州八怪。在江湖上,更有各种结拜、换帖、歃盟等与友谊相关的故事,不胜枚举。但这里,我们要清醒地看到,皇帝老儿与其旧友,再怎么作出礼贤下士之状,也不过是一种并不对等的“友谊”,根本比不了江湖中那些绿林好汉、豪侠剑客,甚至都比不了勾栏粉头、鸡鸣狗盗之徒,因为这些人彼此所讲的,都是纯粹的“哥们儿义气”,并无利益关系,更非政治秀。因而,桃园结拜、梁山聚义,以及诸如两肋插刀、死生换命、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一类的故事,其中所深含的那种真情实义,哪里是刘秀、朱元璋之辈能比得了的呢!二
但让人奇怪的是,古往今来,都说友谊重要,却无人对其进行系统研究,更别说有什么专著,来高谈阔论、深究其里了。其原因何在呢?是这个问题太过简单,可以一言以蔽之,还是太过复杂,很难讲得清楚呢?让人百思不得其解。那么,人类中的友谊,作为一种社会现象,它起于何年何月呢?又因何而生呢?那是源于智人时代的某次狩猎,一个人从猛兽的口中救下了另一个人的性命?还是源于在蛮荒的旷野上采集浆果草籽充饥,有两三个人总是结伴而行,相互照应,甚至还共同分享果实?这,只能猜想,根本无从考据。但无论如何,有一点却可以肯定,友谊,必定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产物。我们知道,人类的社会,是一个群体结构的社会。无论哪一个人,都是整体社会关系网络上的一丝一线或是一点一结。社会关系就是人际关系。没有这种关系,人与人便无由交集,社会也会失序。这就如同培根所说:“在没有爱心的地方,熙攘的人群并非伴侣,如流的面孔无非是条画廊,而交口攀谈也不过是铙钹作声。”可见,无论城市规模有多大,也无论人口有多么稠密,一个人,假如不在任何一个群体之中,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,也没有心灵上的沟通,那么,他脚下的这块土地,无异于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。其实,早在两千多年前,孔子就关注到了社会关系这个问题,并把它概括为“五伦”,即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。在这五种关系之中,除了父子、兄弟是天然的血缘关系,是生而有之的,无条件的,其它三种关系则都是后天缔结的。这也就是说,后天形成的关系,是必须在一定条件下才能存在的。条件在,关系存,条件不在,彼此间的关系也就消解了。在这三种关系中,君臣关系靠朝纲维系,夫妻关系靠婚约维系,而维系朋友关系的,却只有一种情感的纽带。没有了朝纲,没有了婚约,又何来的君臣、夫妇关系呢?可见,君臣关系、夫妻关系,都有一定形式的契约约束,唯独朋友关系,虽有“订交”一说,却既无“订金”,也无任何书契为凭,实在可以说结交由人,解除也由人;如欲变动已有的朋友关系,无需经过任何部门或任何一级组织批准,更不必办理什么手续,只要一方有意,随时都可“移情别恋”。我们说,君臣关系,于国,不得不有;夫妇关系,于家,不可不有,而朋友关系,于彼于此,为什么非要存在呢?这大概缘于两个方面的原因。首先从人类的自然属性上看,人这种生物,从来都是喜欢群体活动的,穴居则共住一窑山洞,舍栖则同在一个屋檐,实乃天性使然。犹如狮群狼群,生来就是几匹、几头合在一处,而老虎生为“王者”,终其一生都是孤家寡人,独来独往的。其次从人类的社会属性上看,既然聚集在了一处(家庭、单位、社区、城镇),置身于一定的社会结构之中,相互间的联系就是必然的,同时也就有亲有疏,于是乎“日久生情”,便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了。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国度里,“人情”,是其它法定关系之外最具黏合力的人际关系的原素。所以,整个社会都讲“人熟为宝”,自古以来就达成了“在家靠兄弟,出门靠朋友”、“多个朋友多条路”一类的共识。人们之间的相互关系,都拢罩在大大小小、不同性质的“关系网”里。这种关系网,城市越小越紧密,到了乡镇村屯,更是网络交叉,密结难分了。三
说到这里,我们可以接下来探讨友谊的本质了。古人在创造“友谊”这两个字的时候,显然对它已经有了比较多的了解。据辞书上说,“友”和“谊”这两个字都出现得很早。“友”在甲骨文中是个会意字,结构是由两只右手握在一起,会意志同道合者相处在一起(在古代,同志曰友,同门曰朋,朋和友是有区别的)。隶变后,把上面的那只右手换成了左手,后来,渐渐的,就写成了今天这个样子。而“谊”字,则是个会意兼形声字。《说文·言部》:“谊,人所宜也。从言,从宜,宜亦声。”本义为道德、行为合乎理义。由此可见,友谊的生发,是有一定前提的。这个前提就是,友谊必须以志趣相同为基础,且合于义理。而这个志趣,高尚也罢,平庸也罢,甚至沆瀣一气也罢,如果不是“声气相投”,“友谊”便断难发生,即便有,也必不能持久。这与时下所说的“三观”,倒有点相似了。所以说,无原因的“友谊”,无理由的交往,在这个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,正所谓,“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”。这里强调“前提条件”,因为它正是当初人们决意建立或发展这份友谊的出发点。也有人认为,“友谊”的本质,就是志同道合者的两情相悦。这种说法,其着眼点只在一个“情”字上,所看重的是精神层面。但这样概括友谊的本质,显然有失偏颇。因为“两情相悦”,只是一种精神获得,并非友谊的本质特征。例如,邻里之间的米面之谊,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情谊,但其中并无志趣可言,即便是“两情相悦”,也只不过是建立在互通有无的基础之上,不然的话,“情”便无由生,“悦”也无从来了!说到友谊的精神层面,更为深刻的例子当是“竹林七贤”。我们知道,“竹林七贤”不是文化结社,也不是政治联盟,只是七个文化人,在高平陵事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,经常凑到山阳一处竹林中,喝喝酒,念念书,发发高论,如此而已。七个人不要说学术观点不同,他们的人生态度、政治理念,均不一致,甚至大相径庭。例如山涛,不久走出竹林,去做了司马昭的吏部郎,并在后来升迁时,推荐嵇康代替他原来的职位。嵇康不但不接受山涛的荐举,反而写了那篇著名的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。待嵇康前去洛阳“自投罗网”,在与妻女诀别时,嘱咐说:我死后,你们如遇危难,可向山涛求助——这哪里是“绝交”呢?而山涛,果然在嵇康死后,一直照顾着他的妻女。现在很多人只知二人绝交,却并不知后来山涛对嵇康妻女的照顾,更不理解他们何以会有这么奇怪的一种友谊。其实,嵇康宣告绝交,与山涛后来的帮助,二者看似矛盾,实际上却在情理之中:嵇康那封绝交书,意在向山涛背后的司马昭一伙恶势力宣告决裂,是他借以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,信,主要不是写给山涛看的,或者说,绝交书意不在山涛。而在嵇康被杀时,山涛并未出手相救——当然他也救不了,同样也是政治立场使然。当嵇康死后,山涛负责照看其子嵇绍,则又事关友谊,无关政治。私交与政治,实在是泾渭分明。嵇康与山涛间的友谊,事关利害(“利害”是立场),却无关利益(“利益”是好处)。这样的友谊只能出在那样的时代。在今天,人们的友谊很多都与利益相关,也就是说,朋友之间多半是“利益攸关者”。散文家周涛,便持有这样的一种观点。当然,我们不能想象,两个有根本利益冲突的人,会志同道合,会推心置腹。但同时我们也要说,此话并不周延。且看伯牙和钟子期,二人唯其“知音”而已,有何利害关系可言呢?而“知音”这个词,究其原意,不过就是懂音乐罢了。也就是说,钟子期能够理解伯牙琴声中所抒发的情感和意蕴,仅此而已。对伯牙来说,钟子期除了知道他善抚琴,是晋国的官员,其它情况,甚至连家住何方,可有妻小,皆无所知。反过来,伯牙也只知钟子期身为樵夫,上有父母,家住集贤村,其它也也是一无所知。唯其“知乐音”,才是彼此间的媒介,中间并没有任何利害关系。再有管鲍之谊,更可以说明利益并非友谊的决定因素。他们二人合伙经商时,倒是利益相关,但却一个总是得利,一个总是吃亏。用管仲自己的话说:“吾始困时,尝与鲍叔贾,分财利,多自与,鲍叔不以我为贪,知我贫也。”商人重利,但鲍叔牙却宁愿吃亏,后来甚至把自己的相位都让给了管仲——这个亏就吃大了。从经商吃亏,到主动让出相位,鲍叔牙得到了什么利益吗?显然没有。伯牙、钟子期之谊在于“知音”,鲍叔牙、管仲之谊则在于“知人”,他们所看重的,都不是物质利益。这正如古罗马思想家西塞罗所说:“虽然我们的友谊的确产生了许多物质上的好处,但是我们互相爱慕的最初动机并不是为了得到这些好处。”(西塞罗《论老年 论友谊 论责任》商务印书馆2013版59页)利益,正是友谊的腐蚀剂。一切友情的败坏,都是从利用开始的。过去,我们经历过用阶级立场划分人际关系的年代,所谓“亲不亲,线上分”。这期间,很多人因为昔日的“友谊”而受到了伤害,有的被朋友出卖,有的被朋友中伤,令人痛心疾首。刘涛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。其实,这样的事,古今中外不乏其例,富兰克林甚至感慨:“有三个朋友是忠实可靠的——老妻,老狗与现款。”的确,友谊一旦必须用政治标准去衡量的时候,它就会变得十分脆弱,甚至会走向自己的反面。当然,像富兰克林那样,显然也有些偏激,不足为训。说这么多,友谊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?一言以蔽之,友谊就是人类建立在思想、情感或者物质上的一种需求。需求,才是友谊的本质。没有了需求,友谊便无由发生,已经建立的友谊,也会在某个阶段消失殆尽。我们说,友谊的发生,不过是人类在参加社会活动的过程中,对自己某一方面需求的获取。这种获取主要分为两个层面:一个是精神层面上的,一个是物质层面上的。彼此因有精神层面上的需求而形成的友谊,我们可以谓之曰“君子之交”。不过,在这里,“君子之交”却并非只有“淡如水”的意思,也可以淳如酒,甚至浓如血。其原因在于,这种友谊的生发,完全是基于“对一个人的美德的信赖”(西塞罗语,同上书)。这种美德,最关键的一点,莫过于以诚相待。生活中我们不难看到,那些城府极深的人往往缺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,其原因就在于,他们与人相处时不是襟怀坦荡,赤诚相见,而是以实用主义的态度交友,这样一来,哪里会有真正的朋友呢?我们说,伯牙和钟子期,确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情谊。他们之间友谊的产生,首先是因伯牙对钟子期有“知”(或者说“懂”)的需求,而钟子期恰恰能听出其琴声中的“峨峨兮若泰山”、“洋洋兮若流水”,是知其音声者,于是两人一拍即合,成为了“知音”。假如伯牙像孔子所言“人不知而不愠”,没有寻找知音的需求,那他只顾弹自己的琴好了,又何必要他人知其琴音曲意呢?无求于人,不与人交往,友谊又怎么会发生呢?另一种较低层次的友谊,就是基于物质利益之上的需求了。这样的友谊莫说古代,就是你我身边,也是相当普遍的,此种“常谊”,无需多说。当然,也有精神上、物质上,二者需求相辅相成、混在一起的情况。但我们说,即便是那样,“需求”仍然是它的基础,是它本质的特征。将“友谊”的本质概括为“需求”,目的并不在于揭示它具有利己的一面。人皆有私,是为天性。反倒正因如此,友谊本身所含有的那种利他性,才被人们倍加珍视。这也是友谊得以存在的根基。至于友谊的种种表现,不是这里所要讨论的内容,在此,只转录王鼎钧《黑暗圣经·墙后的跷跷板》里面的一段话,作为本文的结尾:人生在世有一个人事网,这个人事网由他的各种需要构成。一旦环境变了,地位改了,他的需要今昔不同,人事网必须重组。此其一。人生在世都有“形象”,形象是“别人眼中的我”,除了“别人眼中的我”,还有一个“自己心目中的我”,人奋斗的目标是拉近两者的距离。人一旦富了贵了,改变了“自己心目中的我”,也要把以前留下的“别人眼中的我”消除。此其二。由于一,当年他最倚重的人,今后是他最疏远的人;由于二,当年他最亲密的人,今后是他最防范的人。往期回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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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李汉君
李汉君,自幼喜书,但读得多,写得少。及长,不过数年知青,数年医生,数年编辑,随波而逐流,漂忽兮不定。转任文吏,缝裁嫁衣,方坐得几年小吉普,转眼又成田舍翁。于是复又埋首书堆,重操楮墨;煮字炼词心缱绻,纸上谈兵意沛然,无他,性本书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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