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回忆周德新
母亲出生于清朝光绪三十四年(公元1908年)双港乡下的一个张姓大户人家,取名瑞元。她的祖父名缲,字少锋,是中外著名军旅画家吕恩谊的外公。老人家极善丹青,尤擅长画葡萄,至今我家还完好地保存他在民国初年七十八岁时画的几幅水墨葡萄。母亲无嫡亲兄弟姐妹,她的少年很不幸。她9岁那年,父母在半个月内相继去世。幸好她的祖父还健在,几个叔叔、姑姑对她甚好。尽管如此,青少年时期的母亲不可避免地尝到失亲的痛苦和寄人篱下的悲凉。当我记事时,母亲已年过半百,她在我脑海中定格的印象是:一个标本式的还较多地保留着中国传统的普通妇女。母亲经常穿着蓝竹布老式的带大幅的褂子,黑哔叽裤子,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绾成一个鬏,一双小脚,穿着绣花鞋,步履蹒跚,特别是那倍受封建礼教毒害的一双“三寸金莲”,与她近一米七零的高个很不相适应。母亲心地善良,和蔼可亲,与家人和睦相处,当年嫁到六套时,家庭收入微薄,经济很拮据,上有老,下有小。我祖父去世得早,祖母年事已高,大伯体弱多病,无力挣钱养家,还有大姑、四叔都未成家,一家十几口人团在一起,和睦相处,抢苦抢做,只靠父亲一人行医挣钱,勉强度日。不久,大伯三十多岁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,伯母改嫁,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,对此,母亲二话没说,挑起了家庭的重担,收留了侄儿侄女,并视同己出,直到把他们都拉扯大,男婚女嫁,成房立户才分出去。一九三九年二月初六,我的祖母又被日本鬼子打死,大家庭发生了变故。母亲都一一操持妥当。母亲心灵手巧,针头线脑、锅头灶脑都难不倒她。印象最深的是她很会剪纸,不用预先描画,就能用纸上剪出各种花卉、鸟兽、图案。她的针线活也很出色,一年到头,经常有大姑娘、小媳妇找她裁衣服、剪鞋样、剪花样。母亲为人热心,乐于助人。本家、亲戚邻居有什么事都喜欢找她商量。母亲帮助人家最多的要数“搀新娘子”,方圆多少里的乡亲们儿子娶媳妇都喜欢请她去“搀”。我们那里叫作做“大聘奶奶”。“大聘奶奶”也不是随便做的,要是个“全福人”。做大聘奶奶很忙的,要做的事也很多,如收拾新房、绗被子、铺床、送房等等,几十年来,街前街后,前后三庄,经过母亲“搀”的新娘子不计其数,母亲总是乐此不疲。记得小时候,我常跟母亲去“做锅铲子”,那几天除了大饱口福外,还经历了许多热闹的场面,为我少年时光增趣不少!母亲还烧得一手好菜,普通的菜,经她加工变得有滋有味。她最擅做面食,做的“长面饼”,不用兑碱,没一点酸味,放冷水里也能泡开,特别是草锅炕出来的“饼盖子”,又脆又香,我们十分爱吃。听母亲说,她还会做春卷,春卷皮可以打得很薄很薄,每到荠菜上市,母亲常提起了春卷。现在人可能吃春卷是件很平常的事了,可我们那时竟不知春卷为何物。由于经济的关系,家里始终没有炸过春卷,我们也未能尝过母亲亲手制作的春卷,这成为我少年时的一件憾事。母亲也是一个很坚强的人。为孩子真是操碎了心。听说母亲一共生了十二个孩子,六男六女,但大多夭折,只剩我和哥哥,我排行十一。我只记得有个姐姐,十九岁那年得急症不治,我还有个弟弟,两三岁时因营养不良导致腹泻而送掉了性命。母亲常流着泪说:“要是在现在就好了,像他们那些病,一个也不碍事,现在人多幸福啊!”母亲虽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,但她很容易接受新事物,非常羡慕新社会,羡慕年轻人赶上了好时光。六一、二年,因家里经济太困难,常常多少天连粥都喝不上,母亲得了当时常见的一种消瘦病,瘦得很厉害。那时还有很多人得了浮肿病,那纯粹是饿出来的啊!后来她被公社治疗点收治。在治疗点,母亲还舍不得吃,常常将分给她的营养品省下来悄悄带回家让我们吃……母亲对我是那样的疼爱,我却未能很好孝敬母亲。我的小家庭建立以后,母亲只来过一次,也是最后的一次,那已是她生命的最后阶段了。记得一九七八年农历六月六那天,母亲吃饭发生了困难,到医院检查后诊断得了不治之症。我得知这一情况时,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,想到即将失去慈爱的母亲,忍不住失声痛哭。怀着一线希望,我和哥哥将母亲带到南京求医,到那里也只是检查一下,没有什么好办法,开点药就回来了。当时我的小家庭建立不久,就顺便接到我那儿看看,大概只住了两三天就回家了。到老家后,母亲的病情日益恶化,但她很坚强,有时反倒劝我们:“你们都大了,巴着锅,够着碗的,离开我一样,别难过!”一九七八年十月十一日下午两点多钟,母亲溘然长逝,她静静地走了,永远地走了。母亲离开我们已四十多个年头了,但她的音容笑貌仍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,她那宽厚仁慈、和蔼可亲、助人为乐、勤俭忘我的可贵品德一直成为我做人的准则和前进的动力。
母亲溘然长逝,她静静的走了,永远的走了。
母亲MUQIN
作者简介
周德新 江苏响水人。现为中华诗词学会、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等。响水县作协名誉副主席,响水县诗联协会常务副主席,著有散文集《故乡月最明》、诗词集《益清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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