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者如花◎张晓惠
“一树红花照碧海，一团火焰出水来”……是很熟悉的乐曲，在暮色中悠扬又热烈的回荡。小区中心的广场围着一大群人，是小区的女人们又聚集在广场活动了。每日里树荫间的路灯、花丛中的地灯绽放了，这些老老少少们就聚集到这中心广场，一跳就是一两个小时。上至六七十岁的大妈、奶奶，下至二十来岁的小姑娘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好几十个，随着音乐松松垮垮的左扭扭右动动，若健身操又似大秧歌。《康定情歌》也好，《大坂城的姑娘》也好，大妈们跳起来都是藏舞、维族舞不分一个味道一个范儿。今日如何响起了《珊瑚颂》的乐曲？
今天在前面的领舞换了。不是领舞换了，是一堆人在看一个人跳舞，群舞变成了独舞。广场中间的舞者个儿不高一米六左右吧，但身材挺拔匀称，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，黑色的紧身T恤黑色的阔腿长裤，一束马尾辫与阔大的裤脚在夜色中随着舞步徐徐拂动。她出手，是标准的芭蕾手势俗称“鸭子嘴”，她出脚，脚尖绷得直直脚背隆得高高。“珊瑚树红春常在，风波浪里把花开。”一个云手一个剪式跳，舞步轻盈舞姿奔放，舞者脸上始终挂着微笑，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下来，她舞得更加自如放松。她舒臂，双手从胸前一下子打开成五位手直向星空；她抬腿，胯部带动左腿后腰轻仰一伸就是九十度。“风吹来，浪打来，风吹浪打花常开！”舞者一个大跳三个旋转，后脚点地，双手轻轻又深深地自下而上托起，双手如花儿一样缓缓打开，上颔轻扬，造型！太漂亮了！掌声四起，跳广场舞竟有如此专业的舞者！如花！如花！太好看了！就教我们这个吧！一群女子兴奋地围了上去。
圆脸大眼睛的如花搬进这个小区有两个月多了，说确切点她是为读重点高中的女儿，租了这学区房小区的一间二十来平米的门面房。隔开的前小半间，放了两小截柜台，卖一些饮料、小吃方便面什么的，还附带着为手机充值。后面大半间，是两层的单人床，上床是如花读高中的女儿住，下床是如花住。床前是一张写字桌，桌上总是一束野花绿草，一尘不染的小屋就有点生机盎然。如花电脑上的屏保是一双精致的肉色舞蹈鞋在旋转，下面一行小字闪闪烁烁：哪怕这世上只有供足尖立下的地方，也要尽力舞出如花般的灿烂。
拿着千把元退休金的如花白天管理她的两截柜台，捎带着母女俩的一日三餐。那看上去与如花似姐妹，圆圆脸大眼睛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的女儿，背着书包甩着马尾辫回来，总是有两菜一汤的新鲜饭菜。
从来没见着如花的丈夫，也从不见她有什么三朋四友的交往。有人说她丈夫去世了，也有的说是她丈夫是大提琴手与如花同在歌舞团，十年前就与如花离掉北漂了。如花没有哭没有闹，与小女儿相依为命。歌舞团减员如花提前退休去了一家公司，公司又倒闭关门，如花做过代课教师，也在人家办的幼儿特长培训班做过舞蹈教练。
岁月不着痕迹地飞过，女儿一日日长高长大，这么多年不管干什么，如花站有站相坐有坐相，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身材还似姑娘般窈窕。这样的单身女子少不了有人长长短短，也有无事的女人多嘴绕着弯子问如花：孩子她爸？如花总是似听非听、似笑非笑不作回答。
如花的舞跳得出奇的好，小区的人很快都知道了。男男女女晚上就跑到广场边上去看大妈大姐们跳舞，其实，都是想去看曾经在歌舞团呆过几年的如花跳舞。社区负责人请她做广场舞的教练，但是没有什么酬劳的噢，如花落落大方点头。
最近如花的小铺子到晚七点就歇业了，街道要搞广场舞选拔赛，如花精选了二十四个人，清晨练晚上练，一心指望着冲出街道参加市区的比赛呢，排练的舞蹈就是那个《珊瑚颂》。社区送了如花们一套音响，业主委员会筹钱专门去做了水红色的演出服，《珊瑚颂》的乐曲整日在绿树红花间回荡，小区里的大大小小进进出出都哼着“风吹来，浪打来，风吹浪打花常开”……
一树红花照碧海，一团火焰出水来
火焰HUOYAN
作者简介
张晓惠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国家一级作家，《读者》签约作家，全国三八红旗手，书香盐城形象大使。从事文学创作三十年，发表文学作品五百多万字，出版《北上海》《维纳斯密码》等十多部作品，获中国女性文学奖、省五个一工程奖、紫金山文学奖、市政府文艺奖一等奖、全国纪实文学作品一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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